西安摩的
不管是摩托車還是電動車,也不管是兩輪還是三輪,只要載客,都被稱為“摩的”。多年來,西安多部門不斷開展遏制摩的非法營運的整治行動,但一直禁而未止。摩的背后,是怎樣的江湖?存在多年的摩的該何去何從?
華商報記者從2014年開始深入接觸摩的司機這個群體,曾經有過深入交談的摩的司機不下30人。據(jù)華商報記者了解及“業(yè)內人士”介紹,西安市共有摩的接近15萬輛,涉及到十幾萬人的生計。
誰坐摩的?
上班族早高峰時段靠它趕時間
坐摩的的人,多半都是坐車難又趕時間的人。
在地鐵2號線會展中心站雁展路出口,幾乎每天早高峰都有二三十輛摩的等座,類似“文化大廈,還差一位”的喊聲不時響起,道沿下是兩輪電動車,道沿兒上是三輪電動車。
所謂“文化大廈”,包括了曲江文化大廈、陜西文化大廈、西安建設大廈。這一帶寫字樓非常集中,盡管著急上班的白領不停催促,三輪摩的一般也要拉滿4人才肯走,拉滿一趟20元到手。地鐵站每隔幾分鐘就要出來一撥人,從上午8點到9點,生意火爆。
在西安建設大廈上班的陳晨(化名)是乘坐者之一。為啥不坐公交車?她說,是有一輛161路公交能直達,但她從來沒有擠上去過。早高峰時期,沿線三四座寫字樓里的人都靠這輛中巴車運過去,運力和人數(shù)相比實在太懸殊。不到三公里的路程,天天打車太貴,走路過去太遠,公交擠不上去,公共自行車基本搶不到,只有摩的能解決問題。
這些上班族,不怕下雨下雪,最怕的就是出了地鐵站,摩的沒有了,那意味兩個字:遲到!
誰開摩的?
有人全家跑摩的 有人在西安買了兩套房
43歲的“大個子”是咸陽農村人,上世紀90年代初來西安打工。這么多年,他和媳婦帶著兩個孩子在西安生活,跑摩的是他在城市立足的方式。2004年,始終找不到合適工作的媳婦也開始跑摩的,“這一行幾乎沒有成本、沒有門檻,花三四千塊錢買一輛車,跑一個月就回本了。”
來自商洛的老吳經常在柏樹林附近等座,他是聽老鄉(xiāng)介紹和媳婦一起進城跑摩的。“摩的就是我們這些沒文化的人干的,現(xiàn)在看著能掙點輕松錢,但將來沒有手藝肯定要被社會淘汰。”老吳說。
老趙是河南人,他舉了一個老鄉(xiāng)的例子:老頭50多歲,起初一個人跑,后來夫妻一起跑,再后來家里3個兒子2個兒媳也開始跑。跑摩的真的只是為養(yǎng)家糊口嗎?老趙說,遇到過一對50多歲的夫婦,以前是開雜貨店的,攢了點錢,后來就跑摩的,跑了快20年了,不管刮風下雨春夏秋冬,每天早上6點出門晚上10點以后收車。“在西安買了兩套房。”老趙的語氣里不乏羨慕,但隨后語氣一轉:“干這一行其實也有職業(yè)病,高度緊張,要眼看、耳聽、手動、腳動,不敢有半點馬虎,年紀大了容易得風濕病。”
據(jù)這些業(yè)內人士介紹,干摩的司機的大概有以下幾類人:本地下崗職工、進城務工人員、吸毒或刑滿釋放人員、業(yè)余兼職。而在一些大醫(yī)院附近,一些長期陪同親人住院的外地人也會干上這個行當。
西安有多少摩的?
交警:近15萬輛 業(yè)內人士:不止
“大個子”在西安跑摩的多年,對這一行的“發(fā)展”很清楚,“2000年時西安禁摩,就開始流行在三輪車上加裝油箱改成機動的,一夜之間到處都是。我記得特別清楚,500塊錢加裝一個,交了訂金排隊就得三四天。”2005年前后,電動自行車的出現(xiàn),幾乎迅速將西安的摩托車全部淘汰,“電動車方便,充完電就能跑。”
在火車站附近拉活的老王是河南漯河人,他說自己至少已經換了30輛車。“跑一陣兒就得換新的,否則跑不動。”
老王說,摩的價格從三四千塊錢起步,最貴的近2萬元。隨著摩的越來越多,加裝車篷、加裝遮風的擋板,甚至是冬天加裝蜂窩煤爐子都很常見,“因為摩的,也養(yǎng)活了一大堆其他行業(yè),都是配套進行的。”
老王說,前幾年有好多摩的司機都會備用幾塊電瓶,“我見過最多的是6塊,當然有的人也會備用一輛車,但是最近兩年好像沒那么瘋狂了,畢竟查得嚴了,而且公共自行車、地鐵的沖擊也不小。”
有媒體從西安交警部門獲取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西安市的電動自行車接近100萬輛,其中摩的接近15萬輛。對此數(shù)據(jù),老王覺得比實際數(shù)字要低。“我估計摩的在30萬輛左右,因為好多摩的是大功率的,無法上牌,沒有納入統(tǒng)計。”老王說,“其中有約10萬屬于兼職,下班后拉座再掙點錢。”
為何屢禁不止?
摩的司機以各種方式對抗交警
管理部門不斷地打擊整治,摩的為何屢禁不止?對此,摩的司機有自己的看法。“從2000年到現(xiàn)在,我印象里西安經歷過兩次非常嚴厲的整治行動,但最終都沒有結果。”“大個子”說,包括當年曾出臺過政府出資回購殘疾人代步車的政策,“但其實不少人把這個政策當成發(fā)財門路,回收之后會再買一輛二手的過來,再次讓政府回購回去,惡性循環(huán)下去根本解決不了問題。”
“現(xiàn)在查處摩的的只有交警,整治摩的演變成了交警和摩的司機之間的對立。”“大個子”說,“交警代表政府執(zhí)法,摩的司機說要生活,發(fā)生摩擦是正常的,但如果一輛摩的連續(xù)多次被查扣,或許就會激化矛盾,個人上訪、集體上訪、全家人圍堵交警單位、個人自殘、撒潑、個人報復交警等等,都是摩的司機的對抗方式。”
一位交警告訴華商報記者:“我從警第一天,西安東郊一十字路口,同事攔停一輛非法營運的三輪摩的,車主拼命拉住車子并打電話,他的妻子很快趕過來,車主一個眼色,女子迅速脫得一絲不掛躺在馬路中間,在場的交警趕緊背過身去……我的第一次執(zhí)法就這樣結束了。”
學者建議
可試點“交通微循環(huán)”限制三輪電動車活動區(qū)域
兩年前,西安某科研機構一位女副教授因為坐車難,經常坐摩的出行,在對這個群體有一定了解后,她經過調研,完成了一份4000余字的調研報告——《在治理電動車載客工作中 推進西安城市精細化管理》。報告認為,摩的客觀上給出行者提供了便利,緩解了公共交通的壓力,但給城市形象、公共安全、社會穩(wěn)定等都帶來了隱患,政府的“禁摩”和“屢禁不止”長期共同存在,成為西安在城市化發(fā)展進程中不可避免的問題。
這位副教授認為,摩的的存在就說明有市場。“其背后主要還是這一群體就業(yè)的問題。”她認為,從長期來看,電動兩輪、三輪車作為交通工具必將被社會所淘汰,公交車、地鐵、輕軌等仍是西安公共交通的主流和主力。
至于現(xiàn)存問題,這位副教授建議:“對于兩輪電動車,因其安全性最低,必須嚴厲制止拉客行為。對于三輪電動車,建議由各個社區(qū)進行摸排,掌握需求集中的地段和區(qū)域,按照就近原則,由行業(yè)協(xié)會統(tǒng)一劃定‘交通微循環(huán)區(qū)域’,規(guī)定某個區(qū)域的電動車只能在該區(qū)域內活動。這些區(qū)域的劃定,原則上應該以對接地鐵、公交站點為主。讓區(qū)域內微循環(huán)和城市大交通能夠有效對接,形成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公共交通模式。”
官方聲音
應完善公共交通轉換過程 擠壓非法營運空間
西安市在2000年出臺“禁摩令”,2006年出臺政策禁止無牌電動自行車上路,并不定期整治電動自行車非法營運。2014年9月起《西安市道路交通安全條例》的實施,通過地方法規(guī)對摩的治理提供了依據(jù),但收效并不明顯。
對此,西安交警相關負責人表示:“整治電動車非法營運,是一項牽涉較廣的社會問題,一方面需要加大對公共交通的投入,解決群眾出行難、最后一公里等問題,同時,還要完善公共交通轉換過程中的無障礙困難,將非法營運的空間擠壓掉。”該負責人說,在整治電動自行車非法營運的過程中,光靠交警一個部門很難奏效,需要多個相關部門齊抓共管共同發(fā)力,這樣才能形成對非法營運的全方位限制。
華商報記者了解到,在西安各區(qū)執(zhí)法部門查扣電動車載客時,曾有城管部門一起參與聯(lián)合執(zhí)法,但城管部門表示,只是補充人力,政策上對電動車載客并沒有管理權限。
主管部門對這一行業(yè)管理是否有新的嘗試或者方向,記者曾多次試圖聯(lián)系西安市交通運輸局相關處室,但沒有結果。
行業(yè)新變化
快遞、外賣OTO讓摩的司機加入電商大軍
摩的的存在,還有一個深層原因:數(shù)十萬人的就業(yè)問題。現(xiàn)在,解決摩的司機就業(yè)出現(xiàn)了新的契機。
記者從一家配送公司了解到,因為要解決外賣配送問題,該公司曾招募過數(shù)百名摩的司機,經專業(yè)培訓后,從事外賣專業(yè)配送業(yè)務。該公司市場經理曹先生表示:“摩的司機主要是要多拉快跑,跑一趟近途也就5元錢,但是送一份外賣就能掙八九塊錢,沿途送三五份外賣能掙幾十塊錢,外賣OTO在西安市場競爭也是相當激烈,哪家配送快,用戶就會用哪家的外賣軟件。”據(jù)了解,還有部分年輕摩的司機轉投快遞行業(yè),加入電商大軍。